第三章 为谁等待
“万家灯火!”他一字一顿,喃喃自语,突然有些疲惫,不知哪一盏属于他,或许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,因为他—没有故事。
当飞机缓缓攀升,郗颜透过机窗,探身望着越离越远的地面,心绪乱成一团。
郗颜并不算漂亮,更不爱打扮,随意的牛仔裤T恤,配上白色的休闲鞋,蓬松自然的卷发此时被利落的束成马尾,净瓷般白皙的面孔上找不到一丝修饰过的痕迹,秀丽的鹅蛋形小脸显得整个人愈发温柔,却又隐约透着丝倔强与……失落。在她身上,张子良看到了都市女孩少有的“干净”。如果不是偶尔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沉默,如果不是无意中见她愣愣望着酒吧外的人群落泪,张子良会以为郗颜就是一个很单纯的,有点憨憨的,傻傻的女孩子,尽管她已经二十几岁了。
郗颜,回去不等于回头,过去的,再也无法追回,就面对面的把他遗忘吧!
张子良与温行远认识十多年了,天差地别的性子却像是互补般融合在一起,自大学起就好得穿一条裤子。
摸出一根烟点上,烟雾缭绕中,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,开始怀念那古朴的房舍,清可见底的河流,还有踩在上面会发出一声声脆响的青石路面。
“说什么呢,刚把颜颜安全送到家,放心吧。”每天晚上送郗颜回家成了张子良的例行工作,当然不仅仅因为对朋友的关心,最主要的是:这是温老大的吩咐。
等待她的,不止是季若凝含笑的面容,还有那一段哀痛的往事!
“谢谢。”郗颜道了声谢,插好吸管,小心的喝着微有些烫的豆浆,含模了一句:“嗯,忘了……”
没有轰隆的雷声,没有惊魂的闪电,唯有温柔的雨丝悠然飘洒。缠绵着,轻抚着她□在外的肌肤,轻揽过她细肩,将伞移向她一边……
“你十号回来?颜颜不是十号要回家?她知道你要回来吗?”
正怔怔的盯着屏幕,突然听到通知登机的声音,郗颜拿着登机牌,随着人流上了飞机。
未加修饰的脸庞上浮起浓浓的倦意,身上也莫名的有些冷,缩在座椅上,将自己置身于世界之外,谦卑地祈求时间过得慢一点,再慢一点……
“兄弟之间怎么说这些?”轻拥着杜灵,他笑了笑。
他知道温行远每次将电话打到他这,或是酒吧,定是这丫头又关机了。这次不同平时,走这么远,她要是不开机,温行远找不到人,还不得拆房子?为了他与杜灵有清静日子过,为了他兄弟的心脏着想,他必须多这么一句嘴。
二十分钟过去,温行远睁开眼看了看表,一点半了。再次拿起手机,拨通了张子良的电话。
在座位上迟疑了许久,在关机前发出去一条信息。
她在心里一遍遍鼓励着自己,也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,然而,哪怕说过一千次,甚至一万次,仍然避免不了左胸口隐隐的阵痛。
时间过得真快,她到大研镇已有三年,而他,也已离开整整两年,他们又有许久没见面了,两年中他仅回去两次,而她也不过见了他一面。半年前回去那次,她根本不知道。
因为临时决定回大研镇,温行远已接连忙了几日,可依然没有忘记给她打电话。终于忙完手上的工作,他揉了揉太阳穴,倚在靠背上闭上眼休息。
郗颜不知道,那些常常令她不耐烦的电话其实只是温行远在提醒她,他的存在。他是怕时间和距离,阻隔了他们之间的……联系。
“回家记得随时开机,找不到你,我们会担心。”张子良偏头看了她一眼,其实是想告诉她温行远今天要回来,话到嘴边又想到他今早的嘱咐,到底忍了回去。
“有能力的人是不加班的……”想到她别扭又不失关心的提醒,他扬起唇角笑了。
“我没告诉她。”
中途换了两次飞机,郗颜终于在当天下午回到她三年未归的故乡。远隔千里,当她从热爱的丽江古城飞回那座曾经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北方小城,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。
闻言,张子良与杜灵对望了一眼,默契地选择了沉默。
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“郗颜,你还在等什么?而我,又在等什么?”温行远闭上了眼,将万家灯火阻隔于眼帘之外,牵起一抹自嘲的苦笑,一张棱角分明,又尤显疲惫的面容清晰地映在玻璃窗上。
郗颜淡笑的望着静谧的小巷,古旧的民房,随后又移开目光,眺望着远处朦胧的雪山,轻柔的微风扶过她素净的脸,空旷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温行远的那句话:恬淡的感觉不真实的像在云层里飞。
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,但张子良坚持要送她去机场,她拗不过,最后终于妥协,但她知道杜灵一向睡眠不足脸色就会很差,所以坚决反对她早起送机。小巷属于步行街,车子开不进来,他们就约好在巷口等。
他的生活一直是比较规律的,每天两点前休息,七点半左右准时起床,九点钟到公司办公。今晚打电话本是想告诉她,他订了下周二的机票回大研镇,却没想到这么巧,她竟在同一天要回老家,到了嘴边的话又强咽了回去。
郗颜坐在候机厅里,翻看刚刚开机时收到的那条短信。
这两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怪胎。温行远走的这两年只回来过两次,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又赶上郗颜要走?怎么就这么碰巧?地球到底是圆的还是方的?搞什么鸟事?!
一切都收拾妥当,同时强迫自己收起烦乱的心事,郗颜关了音响,环视一圈她住了两年的公寓,“喀嚓”一声落了锁,拖着行李箱下楼。
她趴在阳台上,客厅的音响里流淌着布莱恩·亚当斯那沙哑的声音,她已习惯清晨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音乐。
心痛啊!当他们如陌生人般擦身而过时,她的心中瞬间绽开一朵称之为绝望的花儿。哪怕季节更替往复,那朵悲凉之花却无论如何都不曾凋谢,那痛就没一刻真正停止过,叫她如何故作坚强的面对?又让她怎么去潇洒的割舍?
过去这么久了,她依旧懵懂,她是真的不太了解事情的因果,怎么一夕之间,她就什么都失去了。
按下发送键,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“发送成功”的字样,郗颜顿时就后悔了。
她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,挥霍不完的精力。每天只要保证6个小时左右的睡眠就足够了,难怪温行远常打电话提醒她早点休息。
三年了,她也该回去看看的,只是,这次回去,会发生什么吗?
最后一个下了机,取完行李向出口而去,脚步不自觉变得沉重了许多。
没有所谓都市生活的那种车流不息,紧张忙碌,古镇早晨的空气格外新鲜,似乎还夹杂着微湿的气息,不禁令郗颜深深的吸了几口,舒心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张子良当时突然坏心的揶揄他:“行远,你到底是想当郗颜的男朋友,还是想当她保姆啊?”
他常给她打电话,她从没问过他何时回去,或许她并不在乎他是否还要回去。她真的不在乎吗?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吧,否则他离开两年,她为何从未主动打过一个电话来。
她在做什么?想他吗?一定是太累了,没休息好,头昏了。急急关了手机,怕他万一刚好开机收到短信后打电话过来,她不知该说什么,她真的没什么好说,该说的不该说的,早就说过了不是吗?!
“她最近还好吧?”电话那端犹豫了下,终是试探着问出口。
“到时候见。”温行远一时也不想再多说什么,急急收了线。
“恬淡的感觉不真实的像在云层里飞,你何时飞回来?”
张子良看着晨光中一脸灿烂笑容的郗颜,突然有些明白温行远了。
他又想起那夜,他和她共撑一把伞,两个人在细雨连绵的夏夜步行在古镇幽深的小巷里,雨点落在伞面上,又滑落到地上,溅起微不可见的雨滴,打湿了他的鞋面。未熄的灯火透过窗子照着昏暗的小巷,一眼望不见尽头,有些小巷深深深几许的韵味……
见她走得近了,张子良收回思绪,微笑着迎上去,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放上车,两人向机场而去。
“我一直都在!”只有简单的五个字,郗颜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。
“那我十号去机场接你。”张子良皱着浓眉,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沉沉叹息,闭上眼时已然卸下所有的伪装。
喧嚣的酒吧一条街直到凌晨时分依旧霓虹灯闪亮,郗颜不是乖宝宝,她忙碌的身影直到酒吧快打烊还看得见,不得不说,她的确是最勤快的员工。
“行远?”
帮她办好登机手续,直到把人送到安检入口,见她通过检查,站在里面冲他挥手,张子良才微笑着点了点头,把手放到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式。
“她何时会对我表露情绪。”温行远一声轻叹,这边的张子良也微皱了下眉。
她抿着嘴笑了,看了下时间还早,他应该还没有起床。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他。
起身走到落地窗前,俯视下去,是灯光闪烁的都市夜景。
“早晚会从保姆升级为男朋友的,兄弟的幸福全靠你了。”温行远的心情似乎很好,声音虽然有些沙哑,像是刚睡醒的样子,但语气却难掩轻快。
“谢了。”温行远诚挚感谢。如果没有张子良,他又怎么放心让她独自一人留在陌生的异乡这么久!
温行远其实很少发短信给她,可能他太忙了,没有空吧,不过,她也很少联系他,更别说主动发短信给他。
“知道了。”郗颜喝完了豆浆,静静开了机。
“没打扰你约会吧?”温行远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,几分庸懒。
偶尔路过的行人相互点头微笑,郗颜浅笑着和邻居阿姨道过早安,才缓缓步行着向巷口而去。
为什么又是往事?丢不掉,撇不开的……过往!
是啊,不过才二十几岁,却经历过那么沉重的往事!
“手机又没开?”将准备好的早餐递给她,他状似不经意的询问。
“等见了面再说,我十号早上八点的航班。”虽然她要走,他还是决定回去。
远远见张子良倚在车前,郗颜冲他挥挥手,轻喊一声:“早啊,子良。”
温行远一大早就打电话来,告诉他郗颜不喜欢吃飞机上的早餐,请他帮忙买豆浆给她。这丫头看似随意,骨子里却挑剔得很。
三年,她终究是要回去的,尽管百般不愿面对,可是一切终是无法逃避。
“你别担心,颜颜最近挺好的。”在他们面前,她一直都好,让他怎么说呢。
“你不是和她通过电话了,你觉得呢?”张子良听出温行远的语气一转,严肃了许多,谨慎着回问。